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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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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下了数日的雨,至四月二十六这日放了晴,露珠沾满葳蕤夏草,数百芍药妍展花姿,如喷火蒸霞,离着王书淮寿辰只剩六日。

清晨三太太便唤来谢云初,商量寿宴的事,其他太太奶奶都坐在垂花厅喝茶,隔着一隅水,便是一水榭,笑声穿林度水而来,别有意境,正是府上姑娘们在那头观花修竹,饮酒作诗为乐。

谢云初当着众人的面大包大揽,“宾客名单由三婶做主,其余厨膳布置一类悉数交给侄媳吧。”想必旨意很快下来,先把活儿揽在手上,省得三太太浪费。

三太太闻言露出赞赏,“瞧瞧,若是我家老五能得像初儿这么能干的媳妇,我做梦都要笑醒。”三太太膝下一儿一女,五爷与二姑娘,皆在议亲之时,因是长公主与国公爷的嫡孙,在京城炙手可热。

二太太姜氏只当谢云初对着三太太献殷勤,呕得要死,别扭地哼了一声。

帘外竹声如吟,三太太交待谢云初要注意些什么,谢云初垂首默听。少顷,前方游廊处奔来一仆妇,瞧模样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三太太瞧此人面熟,是府上有头有脸的婆子顿时作了脸,“这会子做什么吓成这样,这里头坐着一屋主子呢,成何体统。”

坐在上首的大太太认出是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心微的一沉,连忙欠身问,“怎么了这是?”她毕竟不是王家正经的当家太太,说话也少了几分底气。

那仆妇扑跪在她跟前,泪如雨下,“太太,咱们大爷方才被人抬了回来,说是游街时不知被个什么人给浇了满身墨,那人更是扬言要跟咱们大爷比武,咱们爷书生出身,哪会什么功夫啊。”

大太太摇摇欲坠,“怎么可能?”

三太太脸色顿时阴沉,“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一会将跟着大爷王书照的小厮给唤来,问清楚缘故。

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泣道,

“那人五大三粗,号称是西楚靖安王府的家将,说是此次入京,要挑战咱们国公府的嫡长孙,寻国公爷了结恩怨。”说到最后,他嗓音压得极低,偷偷瞄了一眼姜氏。

这话一出,垂花厅内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国公爷与西楚靖安王这段恩怨,阖府皆知。

论理,靖安王府寻仇的对象该是王书淮,而那大老爷王宾自两岁便跟着母亲到了王家,外人均把他当做国公爷嫡长子,是以寻仇寻到了长房头上。

事情微妙之至,便是三太太周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转圜。

大太太眼泪汪汪,惊得半个身子瘫在圈椅里,既委屈又愤怒。

姜氏则默默拂了一把额,头一回庆幸有人漠视了王书淮嫡长孙的身份。

谢云初就没这么侥幸了,她深知长公主旨意很快会下来,王书淮必定会被推去风口浪尖,前世是弟弟替他挡了灾,今生她把弟弟拘在书院,那王书淮该怎么办。

不是不担心的,即便对他冷了心,他到底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太们很快散了,谢云初跟在姜氏身后回二房,等到了没人处,姜氏便按捺不住幸灾乐祸,

“瞧见没,这叫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不是要占着嫡长孙的名头么,可好,人家寻仇寻上门来啦,让他们头疼去吧。”

姜氏眼皮子浅,没有远虑,谢云初没功夫搭理她,送她至宁和堂便回了房。

果不其然,至傍晚,宫里传来消息,长公主即将在皇宫给王书淮行冠礼,这个消息顿如闷雷砸在二房头顶上,不仅不能出个声,还得感恩戴德。

姜氏差点哭倒在丈夫怀里,

“干嘛把我的淮儿推出去,好处他们占着,锅咱们顶着,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后面半句话被二老爷给捂在嘴里,他又怒又慌,

“你少说两句,唠叨这些能顶个屁用。”

二老爷也是急得语无伦次,回过神来瞥见底下媳妇儿子纷纷垂首,懊恼自己失言,神色讪讪的,默了片刻,他看向谢云初,

“初丫头,你在长公主面前有几分薄面,明日晨,你入宫求见长公主,请长公主示下,此事该如何应对。”

谢云初心知此路不通,“父亲,要不等二爷回来咱们先商量,再做决断如何?”

二老爷被她这么一提醒,也知现在去寻长公主过于冒失,此事关系重大,国公爷定会回来给个说法,二老爷从未像今日这般憋屈,一双深目红彤彤的,额头青筋毕现,满腔委屈无数发泄。

王书淮是二房的主心骨,一旦他出了事,二房永无出头之日。

姜氏哭,二老爷气闷,王书旷与王书同愤愤不平,其余人抹泪的抹泪,均无计可施。

谢云初悄悄退出回了宁和堂。

灯芒不声不响破开夜色,串成一条游龙穿梭在轩峻的国公府。扶柳摇曳,凤尾森森,一格外修长的男子怀抱一稚嫩孩儿立在一株芍药旁玩耍,那男子指着水面波光粼粼与那稚儿说道什么,稚儿从他怀里探出半个头,瞪大双眼被那潋滟的水光给看呆了。

大约是察觉到谢云初的脚步,那人偏首过来,目光深邃幽长,天青色绣银竹纹的直裰,半新不旧,不知是她哪回亲手所缝,□□风徐,轻轻猎起他的衣摆,他有如羽化登仙的谪仙。

模样是极其清峻的,神情也温润,她却生生察觉到那铁骨铮铮的气场,与宠辱不惊的从容。原先她怨他喜怒不形于色,此时此刻却庆幸这个男人有担当,至少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她从未见他露过胆怯或暴戾,他始终是平和而沉稳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谢云初不后悔保住弟弟,却也不想自己丈夫深陷火坑,来到王书淮跟前时,眼眶不知不觉泛了红。

王书淮早已将孩子交给乳母,此刻这湖边水榭只剩夫妻二人。

王书淮看着温柔端庄的妻子,姣好的面容白了几分,盛满了不安,一如既往关怀他。

“别怕,我自有分寸。”低醇的声线,悦耳动听,

“那西楚人手段凶残,你可不能掉以轻心,二爷,你想个法子,避开与之交手。”谢云初可是亲眼看着王书淮从一文弱书生成为当朝首辅,他心机深沉,绝对有法子让对方不战而退。

王书淮神情分外平静,

“夫人,比文他不是对手,比武,我不见得输。”

换做别人王书淮不会说这样直白的话,实在是担心谢云初吓坏,她性子温顺柔弱,别吓出病来。

谢云初撩眼看着丈夫,他眼底含着笑,她纳闷道,“您好像没有不快?”

王书淮稍稍抬眼,面颊隐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逼着长公主当众承认我嫡长孙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这不仅仅是昭告世人,大房鸠占鹊巢,亦是警示三房,即便他们是长公主的儿子,可国公府的长房嫡枝是二房,长房嫡孙是他王书淮,这是血脉正统,不容亵渎。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深的谋划。

谢云初看着丈夫胜券在握的样子,无话可说。

远处突然传来珂姐儿的哭声,夫妇俩不约而同往回走,行至岔路口,往左是春景堂,往右是书房,明明气氛正好,谢云初没有邀请王书淮,王书淮也不曾驻足。

翌日晨,旨意正式通过圣旨传到王府,王书淮接了旨意随后去皇宫谢恩,木已成舟,二房无反抗的余地,姜氏告病不起,其他人均忧心忡忡。

西楚靖安王与国公爷王赫是老对手,靖安王提出此次大晋之旅让国公爷陪同,国公爷欣然同意,不仅如此,国公爷甚是沉得住气,无论靖安王如何挑衅皆是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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