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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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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年未见, 柳重明与柳凝印象里的样子,变了很多。

在她印象里,他虽不似卫临修那般文弱, 却也是满身的书卷气,柳凝曾见过他执着书卷与先生侃侃而谈, 端是一派清朗浩然的模样。

如今相见, 他晒黑了不少, 眉峰似剑一般聚拢, 边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瞧着有些陌生。

唯有他望过来的眼神, 和从前相似, 勾起了一丝熟悉感。

柳凝依稀记得,当年她与卫临修定下亲事时,他也这样看着她。

气氛僵滞。

柳凝不愿与柳重明继续相对, 徒增尴尬,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却被他抢先开口。

“你在卫家过得还好么?”

他问得平常, 可是语气却透着不甘,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蔑视……

柳凝知道他看不起的是她。

那日柳重明得知她答应了定亲的事, 也是这样的神情, 在他眼里, 恐怕她就是个庸俗肤浅的女人,瞧中了卫临修的家世,便巴巴地凑上去。

但其实本质上也没差太多, 她确实心怀鬼胎,所以那天柳凝大大方方受了他的指责,她本也不在意柳重明怎么看她……本就欠了柳家的, 随他怎么说都好。

然而最终换来的,却是柳重明的失控。

他抓着她的肩说了很多,最终颓然离去……那是柳凝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之后,只听说他一声不吭地参了军,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

柳凝回想起那段往事,没有答话,柳重明皱了皱眉:“……卫临修待你不好?”

她回过神来,笑笑:“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夫君他,分明待我很好。”

柳重明没有吭声,不过就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满意。

“我过得很好。”柳凝轻笑一声,“大哥不替我高兴么?”

“不要叫我大哥。”他终于开口,眼中带了些怨恨,“你我本无血缘关系——”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柳凝失去了耐心,深深地皱起眉,“我姓柳,名字亦是父亲亲自所取,父亲当年把我带到你面前,是怎么说的……你难道忘了么?”

柳重明一怔。

他怎么会忘。

那是第一次见她,她不过五岁,一双眼睛却清清冷冷,看谁都浑不在意,当时父亲将小姑娘领到他面前,告诉他这是妹妹,以后要好好照顾。

那时他八岁,唯一知道的妹妹,是娘亲刚生下的阿倩,并不认可眼前这个,不过出于父亲的要求,还是去拉她的手。

结果却被她冷冰冰地甩开,她一脸警惕地瞧着他,活像只生人勿近的刺猬。

柳重明不喜欢这个妹妹,但她还是在这府上,以柳家长女的身份待了下来,十年过去,当初的满身尖刺悉数收敛起来,出落成了如今的温柔婉约。

而他的感情,也慢慢变了。

一开始还不愿承认,直到传出了她与卫临修的消息,心里的情感才溃不成军,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了下去。

柳重明看着眼前眉目宛然的女子,指节收紧:“可你也该知道,我不曾把你当过妹妹。”

这话他之前说过,柳凝觉得头痛,眉头蹙得更紧。

“那又如何?”她冷了语气,“无论你怎么想,你我的身份不会变,何况一直以来,我也只把你当做兄长,就算没有卫临修……嫁的人也不会是你。”

这话踩在了柳重明的痛脚上,他咬着牙,一把抓住了柳凝的手腕:“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一提?”

柳凝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跟上次一样,她说的已经很清楚,除了兄妹之情,她对他没有别的情感。

她不懂柳重明到底在跟什么拗着劲,过去这么长时间,还在纠缠。

“你松手。”

柳凝被他握得手腕有点痛,往回抽了抽,然而他却握得更紧,大有一副她不继续说下去,就不肯放手的意思。

中庭时常会有人经过,若是有下人经过,看见这副情景,难保不会传出去什么谣言。

若是传到柳家夫妇耳中,柳凝不知道到柳承思会怎么想,但陈氏……一定会怨上她。

柳凝不想自己落到这样的处境,她又挣扎了一下,可还是被柳重明攥得死死的。

微风拂过,他身上淡淡的酒味飘到了柳凝鼻端。

想来柳重明也在那接风宴上,喝多了酒……结果醉后来找了她的麻烦。

柳凝心中厌烦,从发间拔下一支簪子,尖利的簪头对准他手背,想刺下去迫使他放开,然而挥到一半却堪堪停住,没再刺下去,反将簪子顺手收进了袖口。

另一边有人来了。

是景溯。

柳凝与他有段时日没接触,见他骤然出现,微愣,随即心头稍稍一松。

此时看到他竟觉得有些轻松,来的是他,总比其他人要好些。

柳重明原本还昏昏沉沉,见到另有人来,也是悚然一惊,侧头见到景溯,慌忙松开了柳凝的手腕,对着景溯长身一揖。

“见过……殿下。”

“柳校尉。”

柳凝心头微讶,柳重明参军两年,已经升至校尉,不得不说确实有些本事。

景溯抬手,示意柳重明免礼。

他唇边噙着温和的微笑,目光扫了柳凝一眼,在她手腕上的红印子上顿了顿,唇边的笑容僵硬一瞬,却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向了柳重明。

“柳校尉刚刚是在……?”

柳重明见到景溯,酒醒了一半,想起适才气血上头时的举动,微有些尴尬地看了柳凝一眼。

“与舍妹起了些争执……叫殿下见笑了。”

“无碍,孤在宫中,偶尔也会与妹妹们绊上几句。”景溯弯着唇,看了柳凝一眼,却像是初识一般礼貌,“卫夫人不如回房去瞧瞧卫学士?他适才在酒宴上醉倒了,想必正需要夫人照料……”

他语气款款,举手投足一派温文尔雅,竟叫柳凝一时有些适应不来,略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着景溯施了一礼,也没瞧柳重明一眼,就匆匆离开。

景溯当然没那么好心,会去关心卫临修的情况。

他似乎与柳重明有话要讲,支开她,却也正好替她解了围。

柳凝提着裙角匆匆回了房,想起先前柳重明攥着她手时的情景,有些烦躁地抿起唇角。

她在柳府这些年,自觉与他相处也没有什么异常,也不知他究竟看中了她什么,这般纠缠。

偏偏他是柳家人,柳家待她恩重如山,柳凝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个景溯已经够让人头痛了。

现在又多了柳重明,她距离身败名裂,恐怕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柳凝去内室看了一眼,卫临修正躺在床上,已经沉睡,她便反手合上了内屋房门,在外屋的桌案边坐下。

她心绪不宁,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练字,迫使自己从容下来。

柳凝让屋中的下人们都退下,然后铺陈开纸笔,慢慢研开墨,提笔比照着一本典籍,慢慢依次将字句抄录。

她一手小楷清隽秀致,落在白宣上,好似一朵朵清雅的小花开出,如此写过几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心里竟平静了不少。

遇事冷静从容,这才像她。

自从景溯掺和进她的生活后,她的性子也变得有些浮躁,这样下去,徒然拖累了自己,事情却并不会往好的方向转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笔,打算将这些天纷乱的事情好好梳理一下,却忽然听到侧边窗棂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

像是有人从外面叩了三下,不紧不慢,一派悠然自得的意味。

屋内窗户没开,隔着窗纸隐约能看到外面一团朦胧人影,瞧着像是男子。

凭借着轮廓,外面是谁,柳凝心里大致有了数。

她不是很想开窗。

但放任他在窗外,更容易生出事端……柳凝低低叹了口气,搁下笔,伸手将窗户板支开。

窗外春光一片,各色花卉簇在一起,俏生生地伸展开花瓣,日光洒落其上,花影绰绰,是一派明媚生动的风光。

景溯站在窗外,只露出上半身,眉眼含笑。

他近在咫尺,窗框却将两人分开,一内一外。

柳凝在内侧,瞧见窗外的年轻男子,他微微偏着头,手中拈着一枝凝露芍药,慢悠悠递了进来。

“给你的。”景溯微笑,“名花赠美人,刚好般配。”

这芍药是栽在她院子里的,他折了她的花来送她,倒是很会慷慨。

不过柳凝无暇顾及,比起这花,她更惊讶于他的肆意妄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凝蹙起眉,压低了声音,“快出去,被下人们看见了……”

他站的地方隐蔽,有花木遮挡,也亏得她适才为了清净,已经挥退下人。

但难保不会有路过的瞧见。

柳凝盼着他快点从她眼前消失,但景溯却还是靠在窗框边,手指还拈着那枝粉白色的芍药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不喜欢?”

真是白费口舌。

她只好从他手里接过,潦草地插在案边的空花瓶里。

这下可以了吧。

然而景溯却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两手轻轻撑在窗框上,稍仰起头:“你看上去不开心,因为柳重明?”

柳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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