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扳指触在她下颌, 他声音微凉。
柳凝回过神来,对上景溯的目光,牵了牵唇角, 轻声解释:“我哪有盯着人家一直看……不过是瞧他眼睛好像有些问题,一时好奇而已。”
顾曦右边那只眼, 似乎是装上去的义眼。
景溯不语, 眉头却微微挑起, 柳凝与他视线幽幽相对, 看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恐被他瞧破了真实心思,睫毛微颤了颤, 垂下了眼。
暖融融的灯光下, 年轻女子长发及腰,低眉垂目,薄纱拂在面上, 隐隐透出姣好的下颌轮廓,虽然看不清下半张脸, 却依旧能感受到如水墨般缓缓晕开的韵味。
宽敞的画舫上, 红纱绫罗逶迤在绒毯上,只有他们两人, 安安静静。
“顾曦说你祸国之姿, ”景溯端详了柳凝一会儿, 轻轻一笑,“我倒要仔细瞧瞧,阿凝是怎么个‘祸国’法……竟将我的整个魂魄都勾了去?”
他借顾曦临走时的话调侃, 随意地抬起手,拆开了面纱后的丝绦。
柳凝心中叹气。
祸国勾魂?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她知道景溯只不过是随口调笑而已,嘴上说被勾走了魂, 其实心里剔透得很——瞧着对她呵护备至,但涉及机密政务,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对她提起。
面纱缓缓落下,柳凝的脸完整地显露出来。
景溯对眼前女子的面容已是很熟悉,便是闭上眼,她的每寸眉眼,也能不差分毫地画出来。
不过这样细致地打量,还是第一次。
美人立于灯下,一身淡雪青色的衣裙,不加任何点缀,却是浑然天成的精致细腻,琼鼻菱唇,嘴角习惯性地微微翘起,是无限的纤弱温柔,堆叠在绣鞋边的十丈软红,也就此黯然失色。
眉眼不是那等张扬夺目的明艳,但看了一眼后,却会被深深吸引,很难再移开视线。
景溯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她的脸,不自觉便想起了月染清晕、新雪初降之景,雪色覆盖住一切污秽,是那样的纯净无瑕,好像一切罪孽都沾染不到她的衣角上。
不过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正是被这种深深的矛盾吸引,最初只是觉得有趣……如今却愈发陷进去,连他都有点弄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只能是属于他的。
再是一片纯白,也得慢慢沾染上他的颜色,一起沉沦下去才好。
柳凝注意到景溯的眸色渐渐幽深起来,心跳微微快了些。
这船上只有他们两人,难保他又忽然发什么疯,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小步,轻声笑了笑,岔开话题:“刚刚殿下把其他人轰下船,身份都暴露了……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于殿下的名声有碍?”
“确实。”景溯点了点头,握住她的肩头,“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该怎么赔我?”
柳凝蹙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嫌船上这群人吵闹,这才一掷千金,将这船包下。”景溯摸了摸她的脸,闲闲道,“美色惑人……可不是正是你的过错。”
歪理。
柳凝心里冷笑,她又不蠢,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有意造势自污,借着她一副色授魂予的荒唐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是顾曦,还是……?
额头被轻轻敲了敲,景溯嗤笑一声:“又在心里编排我什么?”
柳凝抿唇,无辜地揉了揉额头:“我没有……”
无论怎样腹诽,她脸上总是一副柔顺文弱的模样,正想再解释几句,他却忽然松开她的肩,往厅中央走了两步,拾起遗落在地上的琵琶。
“随你怎么想……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景溯哂道,“刚刚那个弹琵琶的,实在不怎么样,吵得人心烦意乱,还是都散了去才好。”
柳凝回想起刚刚那乐妓弹的曲子,音律中正优美,指法不乱,曲中情感意境也都到位,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她也曾在宫宴上听过乐师弹奏,不过也就是这样的水平。
口味着实刁钻。
柳凝这样想着,却忽然听到一两声琶音。
抬眼一看,琵琶正横在景溯膝上,他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则执着桐木拨子,宽大的浅杏色袍袖自然地垂下,木拨子上的流苏搭于其上。
他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弹了两声,然后微微凝眸,稍稍停顿了片刻,音律从琴弦下缓缓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