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院中的一株梨树,花瓣从枝头洋洋洒洒飘落,堆雪砌玉似的铺了一地。
柔软锦枕中宫南洵羽扇长睫轻轻颤了颤,人悠悠转醒,刚刚坐起来,灯火摇曳中,闯入眼帘的是骆凤辞一张略有倦色的脸,抹额戴得一丝不苟,发冠整齐,凤眸担忧地注视着他。
“醒了。”
听得这声,宫南洵才自恍惚中想起来他昨日毒发时跟骆凤辞在一起。
“这是我府里。”见到宫南洵的目光逡巡探看,骆凤辞连忙解释道:“昨日你病来的急,我不知你住在哪里,只得自作主张把你带了回来。
骆凤辞彬彬有礼,一副进退有度的君子风范。
宫南洵觉得喉咙干渴,尚未开口,骆凤辞已体贴周到的起身倒了杯水,还用手贴着杯壁试了试温度才端过来。
宫南洵望着那水目光微微凝滞,他想起昨日骆凤辞对自己厌恶至极的模样和现在衣不解带俨然将他当夫人一样悉心照料的样子,两厢一对比觉得好可笑。
喝下水,喉咙间的灼痛感消失,宫南洵清楚自己这样折腾身体会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可今日却感觉比往常要好些。
骆凤辞望着宫南洵眉间氤氲的沉郁病气,悬着的心却始终放不下,“容我冒昧一问,你这身体……”
宫南洵徐徐喝下一口水,眼眸低垂着,他不敢正视骆凤辞的眼睛,只怕一丝不慎会被对方发现端倪。
语调沙哑不以为意地说道:“治不好的毛病。”
昨日他不好向骆凤辞解释,此时借着这景儿却恰如其分。
“太傅。”宫南洵深吸一口气,有些艰涩地似是做了很大努力才说:“我那日确是仰慕太傅风采才去参与比试,但是我并不知改了规则,以我这病体残躯,命都不能长久,怎好……”
宫南洵截住话头,眉目中流露出痛楚之色。
几息间,骆凤辞的心大起大落,他听到宫南洵的病是难以治疗的顽疾,心便高高提了起来,再一听宫南洵不知当日规则,心又从高处掉落摔个粉碎。
光线晦暗的寝室内,两人一时无言。骆凤辞身体僵直坐着,眸子似一片沉寂的海。
宫南洵手掐着掌心,他在等着骆凤辞失望至极甚至冰冷地怒对他,却见骆凤辞眸中骤起层层波澜,却不是他期待的情绪,而是炙热又浓烈。
宫南洵吓了一跳,他的双手被骆凤辞抓在了手里,温暖的包裹住。
“我……不在意这些。”
掷地有声,对宫南洵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他本想让骆凤辞嫌弃自己好断了这孽缘,不成想骆凤辞却全然不在意。
受惊之下,宫南洵惶然偏头,便直直撞入骆凤辞的眼中。骆凤辞长得文隽清秀,眼珠黑白分明,神色直白,眼尾泛着嫣红,似是水墨丹青洒脱的一笔。
如此的情形,颇像那清心寡欲之人被撩拨了一颗红尘凡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沦进去。
“可是……”宫南洵甫一开口,却被骆凤辞打断。
“你不必再有所顾虑。”骆凤辞想起宫南洵之前几次三番的逃走,除了怕会被嫌弃,也担心自己拖累到别人,那他索性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让宫南洵彻底放心。
骆凤辞骨节分明的手抓得宫南洵更紧了些,身体微微前倾,额带一端滑下,雪白色映着一张红透若丹霞的脸。
“欲取鸣琴弹,慨无知音赏。凤辞能识得公子是今生有幸,若能与公子琴瑟和鸣,鸾凤比翼,更是我三生才能修来的福分。”
“……”宫南洵无措地眨着睫毛,低敛下眼眸,咬着唇角狠狠攥了攥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他只是想接近骆凤辞获得些情报,缘何会成为他的夫人,还连推都推不掉?
“大人,该准备去上朝了。”锦严进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骆凤辞这才松开抓着宫南洵的手。
锦严往里探头探脑着,锦帐只掀开一角,又被骆凤辞高大的身躯挡住,他怎么看也看不到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骆凤辞如此是为宫南洵着想,既然初见时宫南洵是以帷帽遮面,不愿被人瞧见面容,他便除了自己,别人都要避讳,大夫在看诊时,也只是露了条手臂。
宫南洵想着骆凤辞是最为规矩的人,等他去上朝,自己便想办法离开,可今天似乎诸事不顺,只听骆凤辞不慌不忙道:“锦严你去给我告假,说夫人身体不适,我要陪着,近日都上不了朝。”
“……”宫南洵
可是……皇帝被你看着回不了宫,这朝谁也没法上呀。
宫南洵也不知张德顺会怎么处置,千千万万可别露出马脚来。
另一头,张德顺在景泰殿急得团团转。他这一夜眼睛没阖一下,等得焦头烂额,可眼瞅着上朝时间到了,熙微帝和阿菟公子都没个踪迹。